【色中饿鬼】(34-42)(灵异)作者:子茕
【色中饿鬼】
作者:子茕 34、心动 黑板上方高考倒计时早到个位数字,市重点毕业班压力可想而知,随着倒计时上数字越变越小,班里气氛也愈加压抑。 就算是在课间,教室也静悄悄一片,听得见的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这一段时间来白阮已经彻底融入到这一片紧张的正常生活中,没有灵异怪事,也没有居心叵测之人的打扰,只像一个普通考生一样备考。 她本以为阎荆一旦得知了封门村的事会马上带着她把疑点查明,却没想到阎荆只是叫她好好准备自己的事,其他的等她考完之后再说。 “本座知道你这场考试重要程度和过去的科举差不多,现在只要全身心忙你的事就好,本座这段日子先自己去西公馆调查一些过去的疑点,你不必担心……” 男人说这话时正坐在书桌另一头,执笔端坐,在裁地规整的黄纸上画画写写,狭长凛冽的眉眼在暖白的灯光下渐渐柔和下来,神色却依旧专注认真。 而她坐在他的对面,刚做完一张数学试卷,大脑发胀发累的厉害,揉着太阳穴小憩,眼神却在偷偷看他动作行云流水,筋骨分明的手把符迭成叁角……这样的动作渐渐与爷爷生前画符时的样子重迭,仿佛依旧陪伴着她一般…… 不知道为什么,想的自己最重要的一段时间里不再是独自一个人,而是有人陪伴。 黄昏下那等待在校门口的男人,那被夕阳拉长的无限高大的剪影,餐桌对面沉眸举箸,动作严正的身影,总是让她生出些轻快雀悦来。 男人抬眼瞥见少女眸中隐隐的疲倦,皱了皱眉眉,笔锋一顿。 下刻那双修长好看的手突然伸到她面前手里握着一个系着线的锦袋,撩起她的头发,柔顺绵软的发丝从指间滑过,微痒。 将符认真的系在她的脖子上,她低着头配合他,脖颈间敏感的皮肤渗着些许他指尖的冰凉,大脑顿时清醒了不少,耳尖也染上高温与漂亮的绯色。 “清心符,可以祛除疲乏。”清冷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可白阮还是抬头,抑制着心跳,微笑着道谢。 阎荆看着她月牙儿一样弯弯的眼睛,饱满微扬的玫瑰唇,眼神暗了暗,想起每隔几天便要进行几次的暧昧旖旎。 勾月斜卧夜幕里沉醉。 皎洁柔和的清辉散落在少女微湿的眼眸和嫣红诱人的唇瓣。 他隔着水雾窥见她黑亮的眸底那一弯清月。 他把她娇小的身躯抵在窗边,困在方寸之地。唇舌下动作一用力,充满野劲的掠夺便使少女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哼泣,眸底那池水中清亮的弯月也被撞破,化为春池不断荡漾的涟漪。 脖颈间缠绕的手臂便绞得越紧,紊乱的气息肆意的交缠,任由他采撷。 脑海中隐隐浮现出一些零星碎片,更加秾艳旖旎,交缠在一起湿热相贴的身体,一声声绵软娇弱的低吟…… 引导着他疯狂的再彻底一点,做他本就应该做的事。 最终一切止于艰难战胜欲望的理智。 真的……真的只是单纯的需要法力才难以自控,才不受控制的注意到她的一举一动吗…… 可他仍选择忽视作隐在心中呼之欲出的答案。 …… 35、高调送考 高考那天校门口人满为患,全是赶来送考的考生父母,考生已经进了考场,剩下考点外一堆忧心忡忡的家长,叽叽喳喳互相倾诉焦虑。 而刚到这里的阎荆板一张脸驻足等在这里,被迫接受一些聒噪,虽然忍无可忍可还是强行耐住性子等待。 而随着他的到来越来越多视线注意到他身上,或者说他手里过分抢眼的花束。 一大束大红色玫瑰比起其余个别考生家长亲友怀里的向日葵康乃馨之类的花束绝对算得上足够吸睛,加上他英朗俊气的脸足以成为众人的焦点和八卦讨论对象。 他这副样子那里像送考,求婚还差不多,刚高考完就……啧啧 阎荆虽然并不知道送玫瑰花有什么不妥,但还是被周围人的打量和窃语引出怀疑,不太熟练的打开手机发信息给谢必安那个家伙质问这么一回事。 自从两人见过面后谢必安立刻送了部手机给他,不但贴心的附上了一本使用说明,更是给他注册了微信方便随时联系。 谢必安向来是对凡人的生活追求向往,很是了解熟悉,千年来在地府就属他和范无咎最能紧跟人间潮流。 “为什么这些凡人用那种眼神看本座,谢必安,你是不是搞什么鬼了!” 然而他却不知道之前还远程指挥他挑花挑的起劲的人此刻抱着手机自我感动自我陶醉的抱着手机说了句, “老阎,你会感谢我的助攻的!”说罢便关了手机,完全销声匿迹在聊天里。 阎荆脸色黑了一半,隐隐生出些自己似乎被对方戏耍了的感觉。 本来正到白阮高考,他也和平日没什么两样,只是考试的最后一天谢必安却突然给他发来信息,说按照现在现在凡人的习惯,亲人一般会在最后一天为考生们送花以示关怀安慰,可如今白阮姑娘孤身一个人,没有什么亲人,出来看到别人,不知道会不会因此暗暗难受…… 他想都没有多想,直接利落的发了个我送。 结果对面的谢必安立刻给他发过来一个红包,生怕他反悔似的。 他自己不会和谢必安客气,毕竟他帽子上写的一见生财就是给人送钱的意思。 当然这些是后话,他现在也不可能找谢必安那家伙算账,只能抱着花继续冷着脸等待在人群中。 …… 考试结束后白阮交了试卷,浑身前所未有的轻松,埋着轻快的步伐出了考场。 “白阮!你……你考的怎么样!”突然一个声音略显紧张的声音从后面叫住了她。 她回头,看见一个笑得露出满口白牙,阳光帅气的少年正向他招手。 她立刻认出是同班同学凌锋,也笑着向对方致意,“发挥的还算不错,你呢?” “我也还可以,算是正常发挥啦!”凌锋说罢挠了挠头,眼神有些不太自然,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听说吴玲说她一考完就要去毕业旅行,你和她关系不错,也打算去吗?我也有这个打算,只是只有一个人,想找你们作伴,不知道可不可以……”说罢脸立刻升起红云,心情忐忑的等待回答。 白阮摇摇头,她还要和阎荆去封门村,哪里有时间去旅行,就算有时间,她也未必有那个闲钱,便拒绝道, “吴玲想起的地方挺远的,我的的预算不够,还是算了,你要是想去你们班里还有几个同学也和她一起,我帮你联系……” 凌锋原本是想找一起旅行机会向她表白,听到她不去,自然很失望,“其实附近的地方也不是没有好去处,我老家在邻市的封门村,要不是最近出了点事儿,其实那里也还不错,对了邻市还有几个地方……” “你老家在封门村?那可不可以给我讲讲你们村的事?” 凌峰一听她对封门村的事感兴趣,一下子精神了起来,这样给她讲讲,突然,远处迎面走来几个男生向他招手,“走,锋哥,哥几个说好的球场放松,不能因为美女放我们鸽子啊!” 凌峰当时恨不得把这几个损友用篮球砸扁。 “美女,要不你等阿锋打完这一场?我们很快的,不耽误你们聊天!”说完挤眉弄眼的看向少年,原来他们早商量好争取哥们在喜欢的女生面前出头的计划。 “不要听他们说的,你爸妈还在等你吧?” “不要紧,没有人接我,我等你吧,你打完可要给我好好讲讲你们村的事。”白阮想起自己因为知道阎荆讨厌人多的场合,就没让他在考试的这几天接过她,便答应了下来。 36、交锋 阎荆等到人群散尽也没有等到白阮出来,耐心彻底耗尽前开了神识,根据她戴着的符箓判断出她所在的大体位置。 到了地方却看见白阮坐在那里,面对着几个衣衫不整的男人笑眼弯弯,顿时不悦之意倍增,浓沉的眸盯着少女,薄唇紧绷直成一条线,却不上前,只是笔直的站着,用清冷幽戾的眼神望着她。 白阮却像感觉到什么,恰巧也转过头,于是两人的视线很自然的相接。她看到男人的瞬间眼神一亮,立刻起身向他那边走去。 男人视线直勾勾注视着她,眼神里的直白炽烈霸道地纠缠着她的视线,不容她回避一般,让她想起两人意乱情迷时他才会彻底释放的本性。 不禁有些赧然,眼神不自觉从对视中移开,看向别处。 然而却不可避免的看到了男人手里一大束红艳的过分惹眼的玫瑰,有些吃惊,不太明白这种和他完全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是怎么到他手里的。 正在这时阎荆突然向她走来,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怎么一回事,对方已经把花塞进了她怀里。 她抱着花,眨着眼睛疑惑的看着他,没有反应过来。 他这次倒没有避开那双清凌凌的眸,深眸暗流涌动,直接了当的注视着她,开口, “送你的,诸事顺遂。” 白阮反应过来,他这个花大概和考点外那些家长朋友送给考生的是一个含义,都是带着祝福的,眼睛弯成一对小月牙,“谢谢你!” “是谢必安让你送给我的吧!” “虽然你送我这个花有些不合适,但花真的很好看,我很喜欢!” 阎荆掀了掀眼皮,黑黢黢的眸凝视着她,声音清冷低沉,“是本座想送,和他没什么大的关系。” “为什么说它不合适?” 白阮反倒被他问得双颊泛起红晕,“玫瑰是……” “白阮,这位是?”然而到口的话却被凌锋打断。 想来是他们打完球发现自己不见了才过来的,白阮反应过来,转过身不好意思的向他笑笑,“他是我的……” “本座她的朋友,你是何人……”阎荆瞥了少年一眼,语气像审问犯人,寒冽锋利带着压迫感的气质又在他身上涌现。 虽然男人的气质的确强悍迫人,可在喜欢的女生面前凌锋不愿露怯,也丝毫不退让,一边腹诽他怪里怪气的话语,一边也毫不客气的问道,“我也是她朋友,你是谁?” 白阮眼看两人气氛不对,连忙横在两人中间,巧妙的将阎荆挡在她身后,背后的手偷偷勾了勾阎荆的衣角。 阎荆敛眸看了看少女白皙的手指,眼神逐渐淡了下去。 “这是阎荆,我的朋友,是个道士。” “这是凌锋,是我的同班同学,你不是对封门村的事有疑惑吗,凌锋他老家就在封门村。” 这时凌锋的兄弟也远远看到这里发生的事,包括阎荆松玫瑰给白阮的样子,看似友好实则叫嚣挑衅地向他喊话, “哥们,要不要来比一场?” 白阮连忙给他打圆场,“他不会打篮球,谢谢你们的好意。” 凌锋笑了笑,“如果是他想了解封门村的事,那可不是无偿的,和我来一场,赢了我就告诉他怎么样?”
37、冥婚 “男生怎么可能不会篮球,实在不会打的话,定点投篮够容易把,只要把篮球投进框就好?这都不会?” 阎荆厉眸对上对方带着挑衅和敌意的眼神,在白阮开口前答应,“一言为定。” 白阮知道凌锋是校队的,阎荆根本就不会打篮球,就算是只是投篮,也不一定比得过。 刚想开口却不想自己背后的手被男人握住,轻轻捏了捏。 “从半场投?”凌锋让兄弟把球扔给阎荆。 “我只投一个球,你要是可以做到和我一样投进去就算你赢。”男人说罢接过球,站在球场最远处,篮球在他手里稳稳飞出,抛出一个完美的弧线,又稳又准的进了对面篮筐。 凌锋显然没料到对方这么厉害,他平时都惯打中锋,全场投球,也不能保证一个就能进,篮球那在手里,不由得有些紧张。 可也许就是因为这一丝紧张的缘故,篮球在篮筐上旋转一圈,却还是掉了下来。 阎荆赢了。 白阮走上前拉了拉他的袖子,无声的说,“你不是不会吗?” “笨,本座有法力,这么一个小法术还是耗的起,就算耗完了,再补就是,怕什么。”阎荆垂眸深深看她一眼,声音沙哑低沉。 凌锋愿赌服输,买来几瓶水递给两人,不情不愿的对阎荆说道, “你问吧。” 阎荆没有喝他递过来的水,只是拧开水瓶自然的递给白阮,然后问道,“封门村打醮发生火灾的那天有没有出现什么异常?” “我当时没有在场,但听我爷爷说那天一早祠堂的佛像突然消失,他以为是被小偷偷了,出了村报案,才躲过了那场火灾,其他我也不是很清楚。” 阎荆听到佛像,眼神微暗,又问,“听说封门村以前每到中元节,便会有一个人离奇死亡,是怎么回事?” “这你可算是问对了,关于新妇报仇的故事可能也就只有我爷爷那一辈人知道了……” “据说民国时封门村有一户乡绅,他家小儿子从小染了肺痨,是个活不长的病秧子,找了很多大夫看了都说活不过18岁,但这个乡绅仍然不死心,求神拜佛,找了好多办法,都不管用,有一天一个算命的告诉他,要想让他儿子长命,就得娶一个和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子冲喜,替他扛命。” “可附近相邻都知道他儿子的情况,没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后来这个乡绅在大城市读书的大儿子骗来一个和他弟弟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子,告诉这个女子,他要娶她,但其实只是把这个女子骗过来嫁给他弟弟。” “然而,他们还是来晚了,等他带着女子来到老家,他弟弟已经死了,但这乡绅因为听说可以结冥婚让这女子在地下也能替他儿子挡灾,投一个好胎,就逼着这女子和公鸡拜了堂,然后把这个活生生的女子和他死去的儿子一起钉在棺材里……” “后来这个女子怨气太深,化身为厉鬼,把那乡绅一家屠尽,不但如此以后每到中元节便要杀一个村里的男子当做复仇……” “所以后来村里的人都渐渐搬离了,直到后来来了一个和尚,让村民们在祠堂里供奉一尊他带过来的佛像,那个女鬼就再也没有闹过……” …… 38、封门风门 载客面包车行驶在遮天蔽日深林中一线公路上,旁边苍绿的幽林寒气森森,一片寂静没有一点人声。 “吱——吱——”偶尔传来几蝉鸣在空旷中回荡,瘆人的寂寥。 司机老陈今天不知是第几次从后视镜与后座的男人猛然对视,仓皇收回视线总伴着一身冷汗涔涔。 男人怀里蜷缩着一个少女,阖着薄薄的眼皮,呼吸均匀,倚在男人宽阔的胸膛,沉沉睡去。 少女坐上车过了一阵后突然皱着眉满脸不适地问了一句,“师傅,怎么车里好像股有血腥气?” 他就以她可能是晕车而且这车载过村里的山猪肉送到城市为理由搪塞过去,又递过两瓶水给两人,少女喝了几口,之后就慢慢被困倦侵蚀,不过一会便睡倒在男人怀里。 这才是正常的喝了安眠药后的反应。 但男人却没有任何事一样,依旧挺坐着,手臂搭在她的后背,轻揽着,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少女半露的小脸,动作缱倦暧昧。 可与此同时,如鹰隼般锐利冰冷的视线却从后座刺过来。 老陈被盯的浑身都难受,男人盯着人的时候有种高高在上的审视感,夹杂着些似乎是厌恶的神色,那双黑潭一样幽寒的眸似乎能把人的一切,从皮骨的虚伪到内里的肮脏统统照清洞悉。 老陈心虚到不敢看这人的眼睛,故而一向如大部分司机一样能侃能吹的本事自然一并失效。 害怕的思索着自己前些天在这条路撞死了小孩却没有报警,而是逃逸的事是否会被人知悉。 前些日子他因为醉驾撞死了小孩,而这时路边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和尚,让他把小孩的尸体交给他,就不告发他,不但不报警告发,还会帮他处理好尸体,给他一大笔钱。 于是他把小孩的尸体抬上了车,照和尚说的送去了封门村。 因为这件事情,以后他每天都过的提心吊胆,疑神疑鬼,在听到少女说的话后更是动了杀心。 但却被眼前奇怪的男人镇住,迟迟不敢动手。 等到了临近村里的时候,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先下手为强,突然停下车子,刚要拿起手侧的刀子,然而还没等出手,突然感觉到身体一下都动不了了。 “要是不想死,就好好开车送我们去封门村。”老陈这才感觉到恐惧,点点头表示自己答应,然而答应后也只有他的手脚可以动而已。 身后男人又问,“那死去的小孩,他的尸体去哪里了?” 结果他像是被男人下了降头一样,嘴不受控制的把所有的一切都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等到到了封门村,他停下车,男人抱着少女下了车走出了他的视野,身体才恢复了完全的控制权。 他瘫坐在在车座上,想起男人最后看向自己充满冰冷厌恶的眼神,冷漠的留下一句,“你会因为自己所犯的罪堕入地狱,因为怨灵的报复,本座不会插手……” …… 阎荆抱着少女进了封门村欲找凌锋的爷爷。 两人那天向凌锋问了不少封门村的事,而凌锋告诉他们,因为醮场火灾的事情,警察已经封了村子,除了本就是村子里的人其余人都进不去。 而他本来答应带着他们假装是亲戚亲自去封门村,可中途凌父得知他要去封门村死活都不同意,所以只能让他们冒充是凌爷爷的孙子孙女自己去封门村。 没想到一开始就遇到这样的事。 阎荆看着村门口观光路线牌上古建筑遗迹的排列组合,赫然发现这些建筑组合排列顺序的奥秘。 “更有风门通八气,墙空屋阙皆难避,若遇祥风福顿增,若遇杀风殃立生。” 那些人挑这里,究竟要做什么. 封门风门,纳气藏阴,人与物,遇祥增福,遇凶变恶,善祥愈祥,性恶愈恶。 这个不但适用在整个存在,同样也适用于呆在这个村子里任何一个人。 “你是谁,年纪轻轻,还能看出这些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39、唐阮阿姊 阎荆转过身,看清身后拄着拐杖老态龙钟,正上下打量着他的老人,他向来对凡人都是高高在上的审视,并不会因为对方的年长就客气,冷声道。 “本座是道士,有些道行,要看出这些,不难。” “不错,是有些道行,和那些没有本事只会骗人的家伙不一样,看来阿锋那小子没有说大话哄我这把老骨头……” 老人笑笑,也许是记忆深处的经验与经历让他没有凭主观看人的习惯,并没有因为眼前这个年轻后生所说的略有些无礼轻狂的话语而气恼。 而是点点头,颤巍巍拄着拐杖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一看男人有没有跟上。 “你是凌锋的爷爷。”男人几乎可以确定,语气是在确认。 老人点点头,“阎荆还有白阮是吧,你们就暂住在我家,吃住可以免,但你们得听我的规矩,帮我做些件事。” “修阵画符会吗?” “自然。” “我来这里是来调查打醮那天发生的事,还有这里的祠堂内丢失的那尊佛像。” 老人原本颇为满意,但听到他说到这,语气突然便的不善,“年轻人,不要以为懂一点皮毛就能乱出风头,听我一句劝,打醮那天发生的事不是你能调查解决的,强行插手只会把性命也搭上去。” “就像你怀里那个,她身上发生的,就是个预兆……” 阎荆冷哼一声,搂抱着白阮的臂收的紧了紧,开口,桀骜至极, “本座向来言出必行,且你对本座实力的质疑纯粹多余。” 老人冷笑一声,“好吧,是我脑子不中用,忘了来这里查这些的人每个都不听劝,罢了,各有各的命,我只有一个规矩,除了帮我在封门叁庙外围铸牢法阵结界,不能进入叁庙所在的区域。” 说罢不再言语。 到了老人家,一座改造成民宿的四合院,老人腾了一间房给他们,阎荆进了屋子刚把白阮放到床上,就听见屋外有人来找老人。 听声音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哭闹不停的女人。 阎荆走出门,看到院子里站着一个穿着警服的女人,双眼通红,涕泗横流抓着老人不放,神情激动的说着什么。 他走近两人身旁才听清女人的话语,“您一定要救救王警官,他撞鬼了,现在快不行了,我们错了……我们下次一定会听你的……” “我不是说了不要进封门叁庙吗,你们……你们都是自己造孽啊!” 老人神色一变,暴躁的用拐杖一下一下敲着地面,干枯的手指着女人,气的声音都在抖,但最终还是拗不过女人的恳求,跟着她走了。 阎荆也跟在他们身后,走了很久,几乎来到了村子边缘的林区才来到一座庙前。 然而越接近庙却越觉得不对劲,这庙所散发的阴气太重,没接近庙一步,阴气就重一分,到了庙门口那道被扯去封印符箓大大敞开着的庙门,阴气更是扑面而来。 而庙门的门槛上则靠着一个身穿警服的男人,面色青紫,不省人事,而可怕的是他半袖衬衫下裸露的手臂和脖子的皮肤上全是紫红色的脓肿癜痕,视觉上像皮肤被鞭子抽烂一样,很是骇人。 “王警官他进到了庙里面想要调查,我发现他的时候就成了这样……” 老人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是灰色的粉末,“把这个喂给他试试,要是还是醒不来,我也没有办法了……” 女人接过纸包,正要给男人喂下,后面却传来一个声音阻止了她, “这人遭阴气侵蚀的太严重了,现在用香灰也晚了,不会有什么效果的……” “把这个符泡在水里给他灌下去,等他醒了再来找我。” 老人听到阎荆说的,知道他说的不错,认识到他的确比自己厉害很多,点头附和。 “照他说的做,照他说的做。” …… 白阮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完全陌生的床上,看向四周,亦是一间完全陌生的房间。 而刚想要起身下意识的寻找阎荆时,却发现窗户外的天空正在一点点变红。 原本照进房间的自然的光变的发暗发红,像摊流动的红色血液一点点蔓延渗透到房间里。 而外面天色也越来越暗,几乎一下子到了黑夜一样,只是那不是漆黑而是浓深的暗红色,黑暗里隐隐有红光闪烁,原本平静的天气也开始狂风大作。 风吹着窗户的玻璃啪啪乱响,力大到想要把玻璃拍碎,那就再这样嘈杂的声音里,她居然听到有女人尖细的唱腔。 那女人唱的幽怨诡异,如泣如诉,像是唱什么戏剧,又像是在诉说着自己的怨气,唱词也凄厉异常,她唱: 「郎在 欢心处, 妾在 肠断时, 委屈心情 有月知, 相逢不易 分离易, 弃妇如今 悔恨迟, 君忆否当日凤凰欣比趣, 又记否续负恩情过别枝, 又情否旧爱已无身宿处」 随着唱腔的声音越来越大,黑暗里一个身穿嫁衣,七窍流血,脖子上有个巨大血窟窿的女人缓缓向她走来,黑洞洞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像是认识她一样,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在见到她后,嘴角开始僵僵的向两边扯动,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唐阮阿姊,你来看我了啊!” …… 40、鬼新娘,绣花鞋 女人一步步向她走来,青白的脸上是狰狞扭曲的笑容,空洞洞的眼眶里不断有粘稠的黑血流淌,搽在颊上的胭脂刺目的红,每走一步,都有骨骼相撞摩擦的吱吱声。 像一具行走于世的腐尸拖着僵化的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腐肉掉落,蛆虫翻滚在腥臭的尸水中…… 少女被吓得瘫坐在地,浑身发软发冷,脸上血色全无,连眼泪什么时候滑下的都未来及察觉。 全身汗毛炸开,身体便先一步不受控制的抖如筛糠。 手脚瘫软坐了几秒,突然毫无形象的连滚带爬,手脚并用的向后退去。 直到退到了墙根根本无路可退处,才不得不停下来。 而女人笑着,亦步亦趋,头上的凤冠珠钗一步一颤,随着她越来越近的脚步,流苏朱翠不徐不疾的叮当作响,悠悠的每一响都催得她的呼吸越加急促,几乎窒息。 突然金石朱玉相击的声音倏然从耳边消失,她抬头猛然发现面前明明离她还有五六步距离的女人突然消失在面前。 只有鼻间萦绕的淡淡血腥气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因为惊吓而混沌的大脑渐渐清晰起来,她警惕的看向四周,确认没有那女人后仍不敢有大动作,在墙角缩抱成一团,一把扯下颈间系着的小巧的锦袋。 从里面倒出一枚符箓展开,后学着阎荆平时的样子,把符箓夹在二指之间,从臂弯悄悄探出脑袋观察着。 四周都没有发现什么,她松了一口气,垂下眸,正准备撑着地起来时,落在地板上的视线里猛地刺入一双绣着并蒂莲的红色绣花鞋。 “嘻嘻……唐阮阿姊……唐阮阿姊……你不记得阿玉了吗……” 白阮吓得尖叫一声,抬头的瞬间女人那张惨白的脸突然贴上来,她用手阻挡躲避时符箓却从指缝滑落。 遮挡在眼前手臂的缝隙里,她看到只剩血窟窿的眼睛看着她,突然随着骨头咔咔的巨响,女人的脖子连带着整张脸扭转一百度。 她眼前不再是血窟窿而是一张反倒着,僵僵咧开的殷红的笑唇和里面森冷尖利的细齿。 白阮恐惧到了极致,在那尖齿碰到自己手臂的下一秒晕了过去。 而见她晕倒,女人却停住动作,变回正常的形态,看着白阮叹了口气,“阿姊你不要怪我……谁让你不记得我,我只能这样了……” 说着从白阮头上剪下一簇头发,从红色嫁衣大袖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木制人偶,木偶的身上用朱砂刻着生辰八字,她用红线把白阮的头发系在了人偶身上,又把人偶塞进了床上放着的白阮背包的最里层。 “朗青为了救我被那些村里来到坏家伙蛊惑要伤害你,希望阿姊你千万不要被朗青发现……” 女人说罢挥袖召出四个轿夫样子的纸扎人,抬着一座纸扎的大红花轿走到她面前,她掀起大红纸帘,进了轿子。 跟在轿子后面出现两个纸扎的童男童女,发出嘻嘻的笑声,尖利的声音唱着诡异的童谣: 新嫁娘,哭兮兮 白幡红衣人人避 公鸡打鸣她拜亲 白烛焰跳她送命 生同衾来死同寝 …… 边唱边欢欢喜喜的为她盖了轿帘,消失在黑暗里。 41、封门三庙 白阮快醒来时浑身被汗水浸透,额头上滑落的汗珠被弯翘的睫羽挡住,挣扎着抬起眼皮的瞬间,汗珠溶进眼里,酸涩无比,火辣辣的疼。 然而比起那些疼,恐惧使她神经紧绷,马上进入警惕状态,忍着痛拼命睁开眼睛欲看清自己所处何种状况,然而挣扎下眼皮刚抬起一半,却见一个模糊的黑影直向她而来。 等她反应过来的下一秒那黑影已经来到她身前抓住她的肩膀,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始拼命挣扎,然而推搡捶打间对方的力道却越来越大,但却是把她整个都紧紧抱住。 “别怕,是本座。”熟悉的声音响起,清冷而低沉。 接着微凉的指腹擦去她眼周的泪水和汗珠,那双清凌凌,漾着化不开恐惧的眸,在看到男人的瞬间得到平复,紧紧缩在男人怀里,任由他抱着。 阎荆在封门叁庙时半途察觉到她那里的异动,面色沉的吓人,不等向其他人解释,匆匆往回赶,却终究还是晚来一步。 待他看到晕倒在地上的少女心脏重重一滞,喉咙发紧,几乎是冲上去查看。 “发生什么了!你有没有出事!” “有鬼……我差点……呜……你怎么才来……” 原本劫后余生的庆幸在被他问到这话时消散下去,转而成了回想起无助时的恐惧委屈,泪珠大颗大颗滴落。 阎荆抱着她,厉眉紧敛,第一次感受到手足无措毫无办法的感觉,大掌缓缓放到她身后,笨拙的安抚,等到她的情绪一点点平复。 等到怀里的人不再发出细颤和抽噎,才一把抱起她,放回床上。 欲起身查看房间内还有无异常,却被白阮误以为他要离开,被她慌忙拽住衣角。 “你今晚可不可以不要走……我实在有些害怕。”白阮睫毛闪着未干的泪珠,看着他小声呢喏。 “这个封门村不对劲的事情太多,不必你说,本座也放心不下你独自待着。”阎荆重新坐回床上,黢黑的眸看着她珍重无比。 “我刚才看到了那个传闻里的鬼新娘,她像是想要抓我,我差点就……” 然而阎荆听了她说的却摇摇头,“如果真是如传闻一般索命的怨鬼,出现过之后会留很浓重的阴气和怨气,可本座能察觉到的只有普通的鬼气罢了……” “你的意思是那个传说中的鬼新娘不是厉鬼?” “至少很多人肯定今天来找你的那个,不是怨气极深的厉鬼……但也不排除她是被臻阴之气吸引……” 白阮想起那个指使鬼婴的人想要抓她的人的疯狂行径,觉得也不是不可能。 “那你说这个村子不对劲是你发现了什么吗?” 阎荆点点头,“我问过凌锋的爷爷,他说这个村子以前是古战场,而这里古建筑恰好都是按一定的阴阳阵法而建的,为的是把死去战士的英灵招返超度,荫蔽后人,聚阴成福。” “但后来不知被什么人篡改了阵法,成了不加选择吸纳一切阴气和怨气的法阵,但后来似乎又被人封住了阵眼,而那里就是封门叁庙。” 42、前尘隐现 并不是阴气重就是不好的,阴阳调和相生相克,讲究的是一个均衡,封门村原本的格局与法阵藏风纳气,聚阴还灵,既解决了此地游魂难得往生的问题,又有这些英灵荫庇子孙,年年岁岁相递使之成为一块福地。 然而原本被改变的法阵因为阵眼被封因而没有了效力,封门叁庙的禁制也十分强劲,凡人擅闯虽然不致命但会慢慢被阵眼内聚集的阴气侵蚀,而觊觎这些力量的鬼怪只要进入,便会被触发阵眼里的禁制,被阵眼凝成的强大阴气撕成碎片。 这些都是阎荆在观察过封门叁庙后得出的结论。 然而此地仍然有强大的阴气聚集过的迹象,他大概猜到是有人利用封门村藏风纳气的格局又私自启了一个阵,只不过由于功力太差,达不到聚阴成福的效果,只是和以前一样吸纳怨气和阴煞之气。 长此以来还会影响这里的风水格局,影响这里的住民,激发人的怨气和恶念,使这里由福地变为真正的穷山恶水之地。 虽然他一向认为凡人皮下都是丑恶的样子,不过就如他们初来时碰到的那个司机,原本不过胆小自私,然而心中的恶念与欲望被村子里强大的阴煞之气扭曲放大,变成了那种样子。 阎荆解释到这里,白阮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是因为喝了那司机递过来的水才昏睡不止的,而且自己居然一语成谶,越想越觉得细思极恐,的确是那车上味道太不对劲,她实在恶心的难受,便在阎荆阻止她之前先喝了下去。 “那司机呢?你就这么轻易放他走了,没有报警?”白阮眨着眼偷偷瞟他,总觉的这活阎王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放过那人。 男人淡淡瞥了她一眼,冷笑一声,“凡人的那套太便宜他了,那孩子的怨灵早缠上他了,不必本座出手,他很快就回去地府罚恶司报到再下地狱轮回。” 白阮只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干笑两声,又问道,“那鬼新娘和私启了阵法的人有什么关系吗?” 阎荆顿了顿,面色迟疑,沉眸微凝, “你之前所说有部分谣言的成分,据凌锋的爷爷讲,鬼新娘七月半复仇的事是在民国那新娘死后的一段时间里,后来也是在民国,来道士封了阵眼,鬼新娘的事也再也没有发生过……” “而这个村子凋敝的原因也只是通讯交通等设施跟不上,年轻人不愿意在这里发展罢了,后来政府要振新开发封门村的前夕,倒是出现村里人在七月半离奇死亡的事……” “后来来了一个和尚,可能就是制鬼婴的那人让村民在祠堂供奉佛像,才没有在发生奇怪的事……不过在本座看来,后面鬼新娘的事应该是那些人自导自演,为了骗去村民信任,那后来新启的聚阴法阵,八成也是他所为。” 白阮蹙着眉,苦思冥想,还是觉得有一点说不通,至少来找她的鬼新娘是真的存在,不是什么和尚…… 这时额头传来一阵微痛,她立刻呲牙咧嘴,抬眸刚好瞥见那弹完自己脑门,筋骨分明的手移开,男人扬了扬厉眉,黢黑的眸光微漾, “不必想太多,有什么疑问明天再查就是,你现在给本座好好休息就行。” 白阮不自然的瞥过眼,压着心跳点点头嘟囔了一句“知道了”,感受到男人在她身边躺下时床垫的微陷后才安心闭上了眼睛。 …… “阿姊,唐阮阿姊……”黑暗中一声声清脆的女声将她的思绪来回,睁开眼发现眼前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穿着嫁衣俏生生的少女。 “阿姊你一定要小心啊……我能帮道长和阿姊不多,剩下只能靠阿姊自己了……”说罢少女突然转身,挥了挥袖,她便没了知觉。 …… 花楼下寻欢的客人吵嚷依旧,新旧式客人交迭,做妓女也要两幅面孔。 新派客人都穿挺括西装柱文明棍,爱的是梳手推波浪发穿尼龙玻璃丝袜和改制的露臂旗袍开叉到大腿根的姐儿,搂着他们的脖子听他们讲沪上租界白俄女人如何滋味。 旧式客人则穿身褂袍冒着迂腐酸气,爱找穿袄裙桂花头油抿起乌黑油亮发髻,丹朱唇唱南曲儿的姐儿,吹牛永远是自己原来过着的北平八旗子弟的生活。 故为了折中,老鸨让歌女唱的是戏院电影里的流行曲,洋不洋中不中,折衷一下两方都不得罪才是正好。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 愁堆解笑眉,泪洒相思带 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 充满甜腻腻脂粉气的歌声把柴房里的唐阮唤醒,睁眼的瞬间有些恍惚,呆愣一刻,竟然大脑一片空白想不起自己是谁。 一个瓜子脸小细眉生得俏丽的少女探着半个身子进柴房,细声偷偷向她打招呼,“唐阮阿姊,你救回来的那位爷醒了,我叫他悄悄待在你的房里别出声,应该没什么问题……” 记忆逐渐苏醒,终于记起她是花楼里服侍头牌花魁姑娘的丫头,陪姑娘去城里城隍庙烧香的时候遇到个厉鬼,厉鬼上了姑娘的身,出来一个道长为了救姑娘却被厉鬼伤了身。 姑娘是没事了,可嫌为了救她受了伤昏死过去的道长晦气,理都不愿理便要走,她求情送道长去看郎中却被骂多管闲事,罚她天天去扫柴房。 回到楼里她叫了在这楼里唯一要好的妹妹初桃去把男人偷偷带了回来疗伤照顾。 男人穿一身黑色长衫,生的英朗俊气,眉眼狭长凛冽,比隔壁戏班子里在《长坂坡》演赵子龙的后生还俊。 而身手不凡也不是戏里一般演出来的,男人的出现像是在她悲苦的人生里意外开出的一朵小花,隐隐带来一抹春色。 唐阮很感激他救了自己,于是用心照料,想当面向他道谢,也想看看“赵子龙”能缓过神后康健的模样,第一次在来到花楼后有了这个年纪的女子该有的雀跃模样。 ……<